退休后，我开了一个做演出活动的工作室 

一

很多朋友，应该听到过职场流传的这样一句话的分量：二十七八拼命挣扎，三十七八等待提拔，四十七八飞黄腾达，五十七八做了白搭。我就是到了五十七八的年纪，在机关提拔到了副处级岗位，此时我心里已经平淡，可区总工会领导却准备派我用处似的，在主席办公室准备给我购买新办公桌椅、挪办公室位置时，我对主席说：别折腾了吧，我就在原来办公桌坐到退休吧。突然，区委组织部通知我到区应急办去报到。全区几千名干部那次提拔了二十多人，就我一个人调到应急办去值班。有人打抱不平地说：“咱们区里不是缺少群文演出的策划导演？这样能策划导演大型文化活动的干部，不安排去带教一些年轻群文干部，都58岁了，还让他去24小时值班接电话。领导不是在满世界招募人才，而自己却在浪费人才？“但我却不在乎名气怎样，心里暗自窃喜地飞奔上岗。因为应急办值班24小时等于上三天班，值一次班后就应该休息2—3天。我自从离开文化宫后，许多区里、市里、外区的单位还是有人来找我做活动，我每次总要让他们找领导去商借。我到了应急办，不就有大把时间自由支配了？而且我一直觉得“工作平台和工作能力不一定是划等号的”，只想着证明自身的价值。

果然，许多单位直接到应急办来找我，一时间我值班以外的空闲全填满了。一眨眼就忙碌到了退休前半年。临近退休的我和许多人一样，心情有点忐忑茫然，甚至还有点焦虑，想象着自己退休后的生活该如何安排。我看到过老年大学报名参加兴趣班的队伍排得绕房子一周；网上报名难度近乎汽车牌照的竞拍；看到过没有报上名的阿姨拉着舞蹈老师痛哭的情景；更看到许多阿姨广场舞跳得汗水淌淌滴；许多爷叔捧着茶缸小区绿地看人下棋打牌、骂儿骂女骂政府发牢骚；有的整天打麻将喝酒伤身体……我该怎么办？ 

有人对我说：你以前被新人网上推选为“上海四大司仪”，还登过报纸，何不利用隔三差五有人来约你主持婚礼的机会，开一家婚庆公司？还有行业人士说：上海婚庆协会秘书长正值更替，把你推举去做婚庆协会秘书长可好？我想自己被人管了一辈子，退休后还是自由为好，于是我想登记开一家做礼仪服务的工作室。

我想中央电视台的倪萍退下主持岗位后拍电影电视，自诩是“中央电视台的下岗再就业典型“吗？我不希望自己退休后闲得无事，自己几十年在群文活动中的舞台操作经验还是自己利用吧，如果退休离开工作岗位后开一个礼仪服务工作室，不也是”下岗再就业“嘛！于是我咨询打听，上网查政策法规，有人劝我，可以到一些产业园区去注册，他们会代办所有企业注册流程。但我一想，以后许多琐事不是要跑到郊区的产业园去办理，现在方便但以后不就增加麻烦了。于是每次值班下班后，我就提着一袋资料走工商局。登记填表后，需要注册名字了，有人说这很难的，可策划节目想个名称不就是我的强项嘛，我一口气想了20多个名字，电脑点到第三个”嗞“的一下就通过了。

工商登记时，办手续的一个年轻姑娘说：老师，你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听哦！我呵呵笑着说：我以前在电台电视台兼职做过主持人的。她惊奇地说：那你为什么不增加一个做会务会展的业务？哎！对呀！于是工作室增加了做会务会展业务。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二

刚开始，工作室准备找1—2个工作人员一起干，看中一个机关退休的同事想请她一起干，但她推辞了，却推荐了自己女儿，我想一方面不知根知底，另外还没有赚钱就要替人缴四金五金，压力太大；接着邀请一位以前在舞台上滚过退休的朋友，说好了两个月后过来上班，不料几天后看见他微信里，已经在一家公司上班了。我想：自己以前在电台客串播音时，“采编播”一条龙干过，每周经常要写近1——2万字的文案，练出了快手出快活，文案我自己做；同时自己在组织部干过党员教育、总工会做过十八年宣教科长，党和政府的宣传口径把握得住，策划谈业务也不用聘人；几十年我在文化宫导演过近千场大型活动，舞台上导演主持自己都拿得下，外面请导演执导一场演出，动辄几万十几万的。而且听说现在专业芭蕾舞团都只保留十几个“白天鹅、黑天鹅、王子”的编制，演《天鹅湖》时小天鹅、贵族都是签约的场酬制演员。许多专业艺术团都是如此市场化运作，我本就以“下岗再就业”心态来玩玩，自己和老婆开一个“夫妻老婆店”吧，其他是场酬制人员，反而减少了许多管理上的精力和麻烦。

拿到营业执照和发票的第二天，一个街道的社区服务中心让我去帮他们排一个集体诗朗诵，这是我工作室的第一单业务。对方问我价格时，我想写一个朗诵诗帮他们排一下不会复杂，没设前置条件地随口报了一个价格。结果朗诵诗写好以后，他们不是修改，而是一遍遍在电子版文稿上用红字标了密密麻麻的修改意见，等于我一次次重写了好几份朗诵稿，然后剧本又上报一级领导，又重新写了一稿。开始排练朗诵了，他们喊来了20多人一个个让我挑选8人，因为没有基础，我只好一次次地去帮他们辅导，前后去了十余次。最后一算，收入缴税后，差不多够十几次来回出租车费……就这样我2014年第一个半年做了12场演出活动，还做了三十多场婚礼。

记得有一次在锦江宾馆客串主持一场婚礼，把现场气氛调节得热闹又不俗气，上海电视台的一位主持人和几位艺术气质的宾客正坐下面，听到他对身边人说：高手在民间啊！所以工作室婚礼的业务量不少。后来遇到一单婚礼，新人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“演出”我能理解，可他们前后约我见面七次，还几乎天天不停电话联系，最后利润很小不说，工作量却比大型晚会还折腾。接下来因为找我做会务活动的单位渐渐增加，于是我就开始减少了做婚礼，直至完全停止。

三

2014年底，即将要退休的我对应急办领导说：我在工作岗位上干了一辈子，特别是在文化宫十几年工作期间，最少一年做38场演出，最多一年做103场演出，每年的20多天公休假几乎都是放弃的。明年2015年2月份我要退休了，一月份请不要安排我值班了，让我把手上的一摞公休单、调休单休掉一些吧。于是，年底最后一天我理了一下应急办、总工会的办公桌，也没有串办公室和谁去话别，老婆助动车到机关门口把我一摞书运走，我乘公交车退休回家了。

退休的日子是清闲的日子。工作室的业务还不多，因为没有了几点要上班的心理钟节奏，连续几天我睡到自然醒。自己开的演出工作室业务基本在每月2档左右，这对难得做演出活动的人可能会紧张忙碌，但对最多一月操办过十来场演出活动的我来说，简直就是玩的日子。退休离开岗位成了社会人，人的性情也会变的。我年轻的时候，有一个“拆字先生”给拆算名字，他说：这个人头上始终有一个“盖子”罩着……所以后来我到电台、电视台主持节目时，都用一个“阿申”的艺名，期望有出头之日。退休了，我感觉头上的“盖子”拿掉了，轻松愉快地过起了清闲的日子。

退休时正是冬至季节，适合腌渍各种腊味。我让老婆菜场买来许多五花肉，切块洗净，盐腌一下。上海没有大青石，就用装满水的面盆压在切菜板压去肉条的血水。然后桂皮、茴香、干辣椒、香叶用少量清水煮出香味，倒入老抽生抽熬开，再放入黄酒冰糖，烧开冷却。最后放入拍碎的蒜头，倒入少量白酒，肉条浸入5—6天，挂风中晾吹干，就成了酱油腊肉，切片清蒸撩人食欲。冬季上海地区螃蟹膏肥肉紧，我又用十种调料加葱姜辣椒腌渍成醉蟹，极其鲜美，成了佐泡饭的最佳菜肴。同时红烧猪爪、自制酱菜、熟渍醉蟹……成了我做演出活动空暇时的一种休闲。我又收集起以前十多年写下的散文，编印了一本书，留下了自己十多年工作的痕迹。还参加了区老干部合唱团的活动。因为我的嗓音比较厚实，就成了合唱团男低声部的主力。当我听说有的同事退休后心情有点抑郁，我便劝他快用自己喜欢的事情把生活的空档填满。尽管上海没有隐居山林、没有闲云野鹤，但退休的日子就是美好的清闲日子。

四

由于创业之初业务量每月2—3个，觉得还有精力，我承接了一批到居民小区巡演的业务。本来我的工作室是作为退休后的生活娱乐，所以每次活动我都不收百分之几十的演出利润，只收取演出成本和较低的操作劳务费，而居民区的每次演出经费预算又都极低。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，哪怕居民区的纳凉晚会我也会把舞美、灯光、音响配齐全，节目的演员也尽量根据费用安排性价比最高的，绝不“捣糨糊”。这样一来，每次演出几乎都是没有利润的公益演出。

因为我自小生活在工人集聚的弄堂里，有时看到居民区里穿着简单圆领汗衫、甚至光着膀子、摇着蒲扇的阿姨爷叔们，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。再加上经费有限，所以每次居民区的演出，我都是不计报酬地担当节目主持人。很多朋友笑话我：人家几千近万元请侬到有空调、有酒水吃的宾馆主持婚礼不去，倒愿意汗水淌淌滴，挤在小区空地上不收一分钱去主持纳凉晚会，侬有空噢！我本是平民出身，到小区贴近百姓的演出让我有一种“反哺”的感觉。而且说不出的奇怪，夏季到居民区去纳凉晚会巡演，闷热的夏季上海是多雨季节，好几次我们的灯光音响设备货车开进小区，雨就停了。经常是演出结束设备装完车，阵雨就下来了。冥冥之中上帝也在庇佑着我们。

一次到曹杨街道一个小区演出，朴实的居民们为我们递水、送毛巾。一个阿婆看到我们要上厕所，赶紧领到她家里去；因为小区简陋，电箱离开很远，一个奶奶说，电源接我们家去。我们走进她家里，看到她家开着的是3瓦的节能灯，我说：奶奶啊，电源接上了，这一场演出要用去你们几个月的电费哪！奶奶说：么得关系！一次到武宁小区去演出，对门的爷叔看到天气太热，端着脸盆水一遍遍地为地上浇水。他家里阿姨头伸出来说：老头子厕所冲水舍不得，迭格水倒冲的起劲睐！因为我和这些朴实善良的居民有种“自来熟”，所以主持节目中的串联词大部分是即兴发挥，是和阿姨爷叔弟弟妹妹们唠嗑。一个小区七个阿婆上来唱沪剧《阿庆嫂办喜事》，我一问，她们七个人加起来五百多岁，我就报幕说沪剧表演唱《阿庆奶办喜事》，大家一片欢乐的笑声；小区里最时髦的几个阿姨上来走旗袍秀，结果人群中挤进来一只小黄狗跟着阿姨们走前走后，我就说：这些是我们小区里最漂亮的阿姨吗？！“是！”大家起哄到，“哦，怪不得引得狗狗也跟美女们走秀了！”还有一次纳凉晚会的演员换装中，我穿插即兴问答游戏，说：大家都说二十岁的男人是半成品，那么三十岁的男人是什么品？一个十来岁小姑娘举手说：三十岁的男人是成品。我打趣道：妹妹，你那么小的年纪怎么晓得三十岁男人的事情啊？全场人笑得东倒西歪，女主持也笑得很久接不上词。我又说：那么四十岁的男人是什么品呢？一个阿姨赶紧说是精品！我问：“阿姨，捺尼子阿是四十岁？”“对格！”“噢！瘌痢头尼子自家好。”全场又是笑声，那么五十岁男人是什么品？极品！是啊，你们看我们许多领导老总不都是五十来岁！他们在吗？我做了一个夸张张望的动作，又是笑声不断。那么六十岁的男人是什么品？一个阿姨举手张嘴但不发声，我说：阿姨，捺老公阿是六十岁？旁边人笑着说：废品！我说：阿姨，侬不敢讲了是伐？旁边人又起哄：讲了回去吃生活！我说：不对！六十岁的男人是样品，大家学习的榜样！给阿姨发奖品！欢乐的笑声把对面高档小区的居民也吸引进来了……

这样的酷暑季节小区巡演，虽然又累又没有利润，但我收获了许多欢乐。有一次我在街上走，一个爷爷怀里抱着的小毛头指着我说：伊伊伊……我奇怪地看着小毛头，爷爷说：哦！伊认出侬是前两天阿拉小区纳凉晚会的主持人了！我如释重负又心甜如蜜。

五

工作室到了第四年，我根据年龄体力计划每月做一场活动，但还是每月有3场以上的约请。退休后一直在普陀区做活动的我，突然接到了许多市属单位、甚至央企的邀约。

我接到一个央企领导的电话，他说他们55周年庆典，本来约市里一个导演做活动，但导演已经有了任务，他就推荐说普陀区有个叫符老师的，做活动认真且性价比高，就打听到电话找来了；有一个央企因为看到我去年帮中船九院编排的一个节目市里获金奖，就托中船九院党委书记联系我；还有一次上海市水上环境管理处请我做一个端午节赛诗会，会场很简单，设备也不适合演出，活动利润很低，我又正好感冒身体不舒服，但我还是很认真地配备设备人员做好了活动，参加活动的上海市绿化市容局领导事后就托人找我见面谈一个活动……

活动策划过程中，有时也会“吃回票”的。一个大型国企邀我去策划一个国庆活动，我乘小火车赶过去商谈后，回家写好策划稿发过去了，但听说他们隔天又邀一个导演过去商谈，我想“用人不疑、疑人不用”，就说：策划稿我不收费送你们吧，我要把时间留给别的单位了。还有一个以前认识，十几年不联系的朋友打电话给我，说他认识市一个机关的战友，有一些活动想约我一起做。我电话里听到旁边有人说：让伊过来敬我几杯酒……我立即回答：做活动我从来不求人的，我没有空参与。他说：那我接下活动，你帮我写文案做导演？我呵呵呵地说：我自己老板都来不及做，哪有时间过来做“长工”呀？

有人说了：侬名声传到区外喽！可我却没有沾沾自喜。人到一定年龄，就像激流奔突的溪水，汇入到宽阔平稳的大河，对名气金钱就会无欲无求。抱着一个退休后充实生活的宗旨：我工作室不求做大做强，只求保持初心认真做事做人。

因为工作室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赚多少钱，纯粹是为丰富晚年生活，干一些自己热爱的事情。所以，我们工作室放下了部分有经济利益的活动，开始做一些回馈社会的公益演出。一位和我同龄、企业下岗后从事中老年舞蹈教育二十多年的万玮老师，想举办两场中外舞蹈专场演出。在得到一个企业冠名赞助后，演出经费还短缺一大块的情况下，我就带着妻子、儿子投入人力和财力帮着他顺利举办了两场演出。一个机关部门要举办离退休老同志的春节团拜会，但老同志们节目排练中遇到了困难，我就马上免费帮着写剧本、还带着团队人员前去帮着节目录音、编排节目、安排演出服装等。

2020年新年来临时，我居住的居委会书记找到我，让我帮着操办一个小区的迎新联欢会，但她又为难地告诉我：这次活动没有来得及申请经费。我就以社区党员志愿者的身份承担起了这次联欢会的工作，不计报酬帮着写策划稿、串联词、操作表；帮着小区团队在舞台上排节目，安排自己团队演员参演节目；安排工作室的团队帮着做舞美、灯光、音响；我还上台主持了节目。当我和小区的居民欢乐地迎接新年的时候，我感觉到了这就是自己当初成立工作室的初衷。

（下次再与朋友们分享演出幕后的一些惊险紧张故事。）符时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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